杰尼斯エロ协会理事长秘书

“我没有原则,有的只是神经。”

都是废料。

等渋谷昴。

(背景是1981年9月22日的月亮)

【神秘博士paro】Travel Back

自娱自乐。

最喜欢的剧和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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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欲雪。看来起飞时间还得延迟。
铅灰厚重的积云衬得室内格外空荡,光线一丝丝穿堂,冰凉渗骨头,渋谷不禁更裹了裹紧已然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围巾。
离原定的到约期日还有小半月,正是小报记者的松懈期,机票买在这时候再好不过,谁也想不到,也留意不到他。但即使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暗暗自嘲,能写的都写过,没有新鲜的消费点,报纸版面早该腻烦他了。往昔碎成蝶翅上的鳞粉,平成的风刮完便消失殆尽。眼下他什么也不是。
借着机场WiFi浏览新年前的节目安排,熟识的人此刻应当正辗转于各大电视台间录制几日休假时播出的番组。有他们在的录影棚总是很热闹,欢快的氛围能轻易稀释疲惫的浓度。
不愿打扰这种欢乐,他没把离开的确切日期没告诉他们之中任何一个。

“嗨,提提神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面前递来杯咖啡,渋谷顺着拿杯子往上辨认说话人,绛色天鹅绒外套,一头蓬草似的银发,说不好究竟是怒还是愁的面容上覆满岁月的车辙。太过消瘦,眼窝红而深陷,透出几分阴鸷来。
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张脸,却又莫名有些熟悉。离奇的安全感让他不自觉地伸手接下好意:“谢谢。”
对方显然颇满意渋谷的反应,拿空出的手拍了拍衣上灰尘,挨着他坐下来,啜了口自己杯里的咖啡,苦得脸上皱纹拧作一团。
“这里的人都喜欢清咖?我还是想来几块方糖。”
他从内口袋里摸出支激光笔似的机器,对咖啡通体扫了一回,又小心翼翼抿了口,皱纹柔和了几根。
“这是在做什么?”渋谷问。
“改变这杯咖啡里褐色色素分子的大小,这样喝起来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所以您是位科学家?”
“一般人都喊我‘博士’。飞来飞去,到处旅行,顺便干掉些单靠人类自己还无法解决的症结,总之就是爱管闲事吧,像是帮蓬皮杜夫人清理卧室里的时钟人偶,追逐东方快车上的木乃伊什么的。”
十个字里九个不可思议,大概脑袋有问题,渋谷下了判断,但说话挺有意思的,整个人又干瘪得像是忘在橱柜里的柠檬,看上去难有什么危险,唠唠嗑打发候机时间倒也不坏。
“酷。您的日语说得真好。”
“事实上我连五十音都认不全,全靠TARDIS的翻译矩阵,有它就不担心沟通。除非遇上什么几百亿年前就消亡了的外星文明。”
渋谷决定纯当他讲故事:“您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绝妙的痴语梦话,不想博士竟迟疑了,嘴张了张没出声,雾蓝的眼睛忽地黯淡,像是蒙上厚厚几层灰尘:“不知道,我有点儿累了。”
“您总是一个人旅行么?”
“哈,我有很多旅伴,其中甚至有只机械狗呢。虽然全都是过去式了。”他眼里骤然亮起些火光,只晃了下便迅速熄灭,“总得结束的,宇宙规律。”
渋谷点点头,没有吭声。
“知道我最喜欢这里的人哪一点吗?你们真是不可思议地礼貌。不多问,也不做评价,这很好。”他顿了顿,“但我这张不讨喜的脸出生时附赠了比以往更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对别人的事穷追不舍,每到这时候我都分外怀念那些穿匡威的日子。你看起来难过,我在曾经一位旅伴脸上见过这副表情,分明在笑却异常悲伤,为什么?”
渋谷理了理裹得过紧的围巾,仰头一口喝光变得温凉的咖啡,从包里拿出手机,重新打开浏览器,打算装作忙碌来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再进行下去或许会令自己不适的对话。他是不善倾诉,不惯与人坦露内心的,尤其是那些湿漉柔软的部分。
“我忘记你们保守得厉害了,”博士撇了撇嘴,“悲伤的时候最适合干什么,你知道吗?”
“旅行。”渋谷漫不经心地说,手指不断划着屏幕。他们还真是爱出外景,他想。
“没错,就是旅行。来吧,带你看看我的‘房车’。”
渋谷盯着博士尽力摆出的露齿笑容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对方绝不会罢休,只得无奈地挎上包跟随其后,顺着商店夹道的走廊往尽头去。

走道最末一边是歇业落锁的原相机店,另一边是盆栽枝叶繁茂得隔绝了店内外视线的花屋,两副门脸间停了个深蓝的警用电话亭。
“就这个?”他环视一圈,四下的确再无其他可能。
博士直接推开电话亭,先一步钻了进去,左手抵着门,右手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渋谷几乎能够确定面前这个老头该进医院了,边后悔自己先前不该接下话茬,边敷衍地迈进了半边身子。万一有什么不测,另外半边留着逃跑。然而当他抬头望见亭内光景,却瞬间僵立在了门口。
亭内分两层。中心立的巨大透明圆柱贯穿六边形主控台,柱身内紧密排列着数根通了橙红色光的小直径圆柱。第一层操作区略微离地,由镂空的金属板可窥见底部密密麻麻交织的电线,离门不远处设有一座副控台。第二层则呈环状沿壁而建,为金属支架分割成同等容积的小隔间,有的架了黑板,有的摆满图书。正对门的楼梯阶消失在黑暗中,无法估量里面究竟有多大。
“欢迎来到TARDIS,‘Time and Relative Dimensions in Space’,时间与空间的相对维度。”
博士单手撑着中心的控制台,笑看他跑进又跑出。
“里面比外面大。”他掩饰不了自己的震惊。
博士颇有些得意:“所有人都这么说。”
“为什么?”
“解释起来就太物理了,既复杂又无趣。还是功能这部分比较吸引人不是吗,TARDIS能带你去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博士扶上了控制杆,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选个想去的吧,幸运儿。”
“可飞机随时可能起飞。”
“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分针只往前挪了一格。”
渋谷怀疑地看着他,却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离开。头顶玻璃窗外的沉沉灰云也像是种默许。
“什么地方都可以?”
“什么地方都可以。”博士答道,“考虑好就告诉TARDIS,她会带我们去的。”
渋谷沉默了几秒,摇摇头:“我拿不准。”
作为土象星座他一直很少冒险,十几二十岁的日子里看似出格的行为,实际也都把握在了界线内。算得上奋不顾身的事情,今天前只有在看似事业正盛时逆扶摇而行扑向未知那一件,今天后就得添上信了疯子的话登上他同样疯狂的驾驶器这一件。
博士飞快地敲击着主控台上数量多得眼花缭乱的按键:“别管什么规则了,我查了你的出生地,干脆回家看看吧,但是——”他的食指停在最显眼的那枚键上方,表情像个午睡时间溜下床的孩子,“我只输入了空间坐标,至于时间,我们赌一把。为你时间线的完好无损考虑,我们只能往回走。”说罢重重落了下去。

光柱变得更亮,机器发出巨大轰鸣,地面开始强烈震动。心跳速度飙升,渋谷使劲拉住身边围栏,却仍旧站立不稳。
“喂——你叫什么?”博士亦紧攥着栏杆。
“渋谷就好。”
“别这么冷淡嘛,这会儿我们好歹也算是旅伴。”
“昴,我叫渋谷昴。”
“昴!”博士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去过一个名字是‘昴’的星球,当然不是太阳系里那颗,它离地球足有数亿光年。那颗星亮得超乎寻常,剔透钻石凝成的陆地上开满发光的猩红花朵,整颗星像是浸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没有一丝暗。你会唱歌吗?”
“勉强会一些。”生人前他比以往更为自谦。
“那你算是对得起这个名字。昴星上所有居民都擅长歌唱,他们有全宇宙最美妙的歌喉,靠歌声疗愈,靠歌声防御和抗击。没有一丝伤痛能在那种歌声下徘徊,没有一滴眼泪能在那种光亮下停留。昴星人是流浪汉们最好的医生,他们总是快乐又坚强,”博士顿了顿,“有时候他们会为了寻求更好的药方,也就是歌声,离开自己深深依赖的星球。然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也会伤心或是否亦有脆弱之时,总是只顾索求,得不到便诋毁,他们却从不曾发作。但我想他们其实是会的,毕竟那些火焰似的花朵,不但无法灼伤触碰者,反而柔软得令人心碎,想想你深爱之人的嘴唇。”

重重一声叹息,TARDIS终于安静下来。
博士从主控台底下爬起来,一面拍着衣上灰尘,一面提醒:“要是晕车不舒服,从左边的台阶下去,右转,往里第四间房门口有台马卡龙机。”
“我没事的。”渋谷轻轻压着胃部。
六月结束工作以来,他除了学语言,就是把自己埋在房间里写些断断续续的旋律,本也不甚规律的餐食有时干脆略过了,肠胃因而比先前更加敏感。
“噢,是吗?可比看上去强壮多了,”博士眯着眼检查屏幕上的信息,“你身上那些厚衣物可能得适当减减,外面是1981年6月。”
“离我出生还有一整个季节那么久呢。”
“再好不过!”博士说,“不必担心你撕裂宇宙了。”

门开的瞬间,强光和热度一齐涌进TARDIS。渋谷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踏进另一个季节。
再寻常不过的夏日黄昏。浸泡万物的浓郁橙红刚褪去,天空中薰衣草紫和婴儿蓝相互交织,绵延向远。蓬松的粉色云朵间藏了一弯月,散着几颗星。
街灯起了,蝉声为唤孩童归家的呼喊与油炸食物时热烈的噼里啪啦淹没。风也抵不过人间烟火诱惑,抛下大道旁的草叶,在小巷中横冲直撞,到处弥着米饭和酱汁的甜香。
一对年轻夫妇正穿过某条羊肠。丈夫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是塞得满当当的购物袋,青葱和牛蒡支棱棱探出半截。妻子一手挽着大束紫阳花,一手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两人并肩,走得极慢。
TARDIS恰停在卖可乐饼的小店与邻近的八百屋各自雨棚交叠下的狭窄空间内。渋谷站在雨棚的阴影里看着那对夫妻走过,强烈的熟悉感席遍全身。他回过头问询似的看着博士,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两人于是三两步跟上他们,偷偷竖起耳朵。
“说了八百遍吃不了香菇。”妻子低声抱怨。
“你以前明明吃得很开心。”丈夫有些无奈。
“怀上这个孩子后一吃就吐,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没事没事,我都吃掉,以后不买了,”见妻子脸色变得难看,丈夫赶忙轻声安慰,“等会儿到家了先做你那份不加香菇的,这样就不串味了。”
原来自己讨厌蘑菇的原因能一直追溯到这时候啊,渋谷默默地想。
“妙子,”丈夫突然开口,“你希望肚子里的他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呢?”
“特别的人,”妻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快乐、诚实而且勇敢。”
丈夫忍俊不禁:“我还以为会是‘医生’或者‘企业家’之类的。孩子妈妈你不是说自己有野心的嘛。”
“信任他,理解他,他想清楚要去做的,都尽全力支持他,”妻子说,“这是我的野心。”
“可这些特质越长大就越难保有呢。”
“因此也希望他永远怀着颗童心呀。那你呢?”
“我就比较肤浅了,”丈夫爽朗一笑,“只期盼他像妙子一样可爱。”
大概没预料丈夫会这样回答,妻子稍稍侧了脸,想是颊上也染了晚霞。
“既然是个特别的孩子,起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就叫‘すばる’吧。”
渋谷和博士在小巷尽头止了脚步,目送那对夫妻慢慢走远,身影变小变淡,最后消失在小摊铁板激起的白雾和逐渐昏暗的天光里。

博士合上身后的门:“哇喔,你有一对真的很甜蜜的父母,惊讶吗?我的意思是,毕竟很多人都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这样。”
“他们从来不在意,被你看见自己父母这样我倒是有点害羞,”渋谷搓了搓脸,“说到惊讶的,我没想到自己在出生前就讨厌蘑菇了,先前一直以为是不小心看过什么蘑菇外星人的电影。”
博士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来吧,这回目的地由你自己选了。”
“要怎么做?我不了解什么时空坐标。”
“把手放在这儿,”博士指指主控台,“想一个记忆里最快乐的场景,TARDIS会读取你的想法。”
“可实话说,这东西看上去有点儿恶心。”渋谷看着一摊啫喱状的物体直皱眉。
博士惊得瞪眼:“这可是照着Jelly Baby的质感做的!我最喜欢的软糖!你尝过就会喜欢它了。”
Jelly Baby确是没吃过,去年控上的舞被说像小熊软糖这件事却着实在网络上火了好一阵,渋谷忍不住腹诽,可这是博士的地盘,无论多不情愿也只得闭上眼自我麻痹地把双手陷进那片黏糊里去。

同样的震动,同样的叹息。不同的是这回响起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背景音。
“我真的很喜欢贝多芬。”博士解释道。
渋谷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博士先开了门,插着腰气宇轩昂的模样,可刚出去半分钟,又马上闪回了蓝盒子,一身火药味儿。渋谷愣了愣,好奇地探出头,只望见夜色里飞速逃走的两粒。他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转身背抵着阳台护栏哈哈大笑。
“是我和Hina。我们骑着单车放烟花,一不小心放到在阳台伸懒腰的大叔身上了,”渋谷说,“原来炸到的人是你么?”
“怎么可能是我!噢,至少本不该是我。这样说吧,你和你的好朋友注定会拿烟花崩着个在阳台伸懒腰的大叔,而TARDIS的活动略微地搅乱了时间,让原本那位大叔比原定晚了几秒离开客厅。而我,在恰好的时刻,恰好出现在阳台上,恰好失策对着马路伸懒腰,于是挨崩的大叔就成了我。”博士抖着大衣上的火药,“太棒了,又一次为地球人挺身而出。”
“非常抱歉,”渋谷双手合十,“我们不是故意的。”
“你们也像这样给那位大叔道歉了吗?”
“那倒是没有。”
“据我所知上了年纪的地球人无论男女都不好惹。”
“Hina会解决的。如果Hina不够,还有Yoko。”
“你还真是光捣蛋不干事啊。”
渋谷低头笑了笑:“是啊,身边有他们俩我什么都不担心。”
他们那时一有空就相约晚饭后骑车,披着月光,淋着蝉鸣织的雨,直骑到没力气,歪歪斜斜三两步像是踩在云里棉花里,然后往草坡上一倒,晕乎乎跟着星星旋转。
也记不清楚那天是谁心血来潮提出的主意,听见叫骂声后以为会有人追出来找麻烦,于是疯狂地往河边骑,挨到半夜睁不开眼才回家,还因为消耗得太多,一人吞了两只快过期限三明治。
他本想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也许把一切都如实托出,等酝酿好了情绪一抬头,博士早跑了,整个人快掉下去似的趴在阳台搭出去放花盆的窄台上。
“烟花!”博士兴奋地大喊,身后流光溢彩。
这种稍显拙劣的叫人分散注意的方法又让渋谷想到另一个人,要是他在场,兴许会做起什么“烟花”的一发技吧,逗得所有人大笑。
“我能明白为什么这是你最开心的回忆之一,”博士的声音忽地柔软下来,“很小的时候,有那么一回,我和父亲躺在草地上,流星雨忽地下起来,一颗颗水彩颜料似的滴尽天空的湖泊里,形成无数绚丽的涡旋,所有在场的Gallifrey人纷纷起身随着火光起舞。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幅画面。”
“不回家看看吗?。”
博士盯着夜空里绚烂的一朵朵:“这里还有人等你回来吧?”
“有的。”
“但是?凡事都有个‘但是’。”
“但我辜负了他们。”
“这个逻辑是不是有问题?”
“我辜负了他们,但他们仍然选择理解我,这让我愧怍大于感动。”
“如果?你们总爱假设。”
“如果当初更固执己见一些就好了。得不到和得而复失,还是后者更叫人无法忍受。”
“‘害怕花落,所以不种花’,是这种心态吗?”
“说不定这样确实多方受益。”
“最后一站就回‘当初’吧,想想你那时候的心情。”

再次由时间漩涡造成的晕头转向里清醒过来。

博士放下手中的《Summer Falls》,替他打开门。
“只有一件事情你得记牢:如果遇见了你自己,绝不能让他发现,不然整个宇宙都会乱套。”
“你不一起吗?万一我忍不住和自己搭话。”
“我猜你应该更乐意一个人行动。”博士盯着屏幕,“实际上,趁你不注意我已经黑进了你的视觉和听觉系统,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同步体验。”

夜得深了,白日里的燥热尽数退去。满街只是风过树叶的窸窸窣窣,间或遥遥地几声玻璃酒杯碰撞和醉汉呓语从幢幢灯影里来。矮墙经了梅雨染上层苔和霉点的青绿,斑斑驳驳。电线杆上的张贴皱巴巴撕过又粘,乱杂里只依稀辨得“《ココニイルコト》绝赞上映”,“迎接大阪世乒赛”以及“周末促销鲔鱼半价”的字样。
二零零一年。
少年瘦削的身骨折出更加单薄的影子,打在地上与树影混作一片,步子刻意放缓地经过一盏盏明暗不定,有的街道昏黄,有的苍白。渋谷认得他,更合适的说法大概是“熟识”。
他在一家夜间小食馆前止了步,犹豫再三,挑起暖帘走了进去。径直走到最里的位置,脱下薄外套轻轻放好,招呼老板要了碗最朴素的拉面。等拉面的间隙里,从口袋里掏出游戏机专心致志地玩起来,头发过长遮了大半张脸。
无所事事的年份,手头拮据,工作机会少得可怜。
渋谷挑了吧台位置,背对着他,要了同样的食物。
“唉,”老板递来汤碗时叹了口气,“要当艺人的孩子真的好辛苦喔,这么小就得面对我们都不一定遇得见的压力。”
“您知道他是艺人啊?”渋谷有些惊讶,一直在这家店填肚子的缘故除了便宜,就是老板从来没提起过任何娱乐相关的东西,只说日常琐事,鸡蛋打碎了多少个,楼顶花又开了几朵,氛围像极了自己家。
”当然知道呀,那孩子可有名了,”老板细细拌着牛蒡丝,“是那个吉尼斯事务所最火的Jr之一喔。”
很久远的说法了。
“可看起来挺落魄的。”渋谷装得与己无关。
“在烦恼该不该另谋生路吧。”老板看了眼角落里认真吃面的少年。
“怎么说?”
“谁知道他们公司高层动什么心思!硬生生把咱们关西的Jr全赶回来了。孩子们没活干,没钱拿,又不敢自作主张,每秒心都在油锅里煎。”
“听说是因为其中一个扎眼的不服管教纹了纹身?”
“全是风言风语,别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也许是实力不行吧。”
“你听过他唱歌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我保证,他要是有好资源,一定能大火。”老板肯定地说。
“那何必留在现在的公司,换一个不是更好吗?”
“为了一帮朋友吧,那些也都是好孩子。一块儿熬了这么久,谁离开谁都不好过。”
门口一阵喧闹,鱼似的遛进好几条瘦身子。
“渋ちゃん果然在这里!”
“昴我拿到了live的票,下周一起去吧。”
“哇你偷偷看什么招聘启事?”
“老板我们也要拉面——”
老板拿湿布擦了擦手,佯装发怒地朝热闹起来的角落招呼:“知道了!臭小子们安静一点!”转过脸便笑了。
渋谷知道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更易。只是接下来要面对些异常辛苦的日子了。
“老板,”渋谷悄声说,“那边所有孩子的钱我先付了,给他们多加几片叉烧吧。”
店外路灯下瑟缩着只小黑狗,怯生生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皮包骨头,眼神和叫声却都很清亮。
渋谷走过去给了它一个温暖的拥抱。

“怎么样,旅途愉快吗?”
“你分明都清楚。”渋谷声音里带着笑。
“不觉得可惜了?”
“让少年们在一起吧,之后的情绪由大人承担,”他从行李里拿了张CD,“能听音乐么?”
“那边有机器,请君自便。”
叶加濑太郎的小提琴悠扬婉转。
博士挑挑眉,拉下了拉杆。

即便机场暖气开得十足,也仍旧察觉得出冬季的气息。临近圣诞,蛋糕店也开始加班加点地制造浪漫了,空气中尽是焦糖、巧克力、甜杏仁和各色莓果的甜香。
他们降落在起点,头上仍是未散去的乌云,飞机不知会延误到什么时刻。
渋谷站在TARDIS门口,无限感慨,“谢谢你。我大概永远忘不了这次旅行。”
“如果以后有机会去旧金山,希望你帮我转告一位叫Grace的医生,就说博士回来了,想邀请她看一出《蝴蝶夫人》。”
“好。”
博士点点头,转身走回门内:“如果还想旅行,打电话给我,也许我会考虑再来一趟的,号码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喔,对了,我可能会换张脸。”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他趁着门还未合紧赶忙问。
“秘密。”

蓝盒子沉重地呼吸几下,消失了。

七月末的大阪方出梅,萤火虫乘着夜风漂流。
渋谷鬼使神差地停在座警用电话亭前,又鬼使神差地上前叩响了门。后来再回想起那一刻,他把原因归结给了颜色,和满大街常见的红色电话亭不同,那座警是深蓝的。
“嗨!”由门里飞快地闪出片花白头发的瘦长身影。
“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窘迫得红了脸。
“喔,别在意这些。日本人总是想得太多,你们长大后肯定没再玩过按邻居家门铃然后逃跑的把戏吧。”白头发狡黠地笑笑,接着正了神色,“差点儿忘了正事,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今年是哪一年了?”
“二零零四。”
“啊,二零零四真是不错的一年。勇气号和机遇号着陆火星,Facebook创立,旧金山勇于追逐爱情的同志们能有一纸结婚证,第41个梅森素数被发现了。人类真是既脆弱又坚强的生物,你们的脑袋里究竟装着多少美妙。”白头发说着,兴奋地转了个圈,接着停下凑近他的脸:“而你,我向你保证,这一定是你毕生无法忘怀的重要一年。祝福你!没错,我就是过来祝福你的。”

“昴?要走了喔。”远处高个儿的男生朝他们的方向提高了声音,“要我过来吗?”
“看起来你的朋友们在担心你。”
“赶着去吃烤肉啦。”他朝身后比了个“稍等”的手势,“说是有好消息,奢侈一下。一起去吗?”
“多谢邀请,但我的‘房车’实在格格不入,要不了多久记者就得来了,我想自己还是早些开走的好。”
他吃惊地说:“把房车装修成了电话亭?这么小?”
“里面比你看起来大得多呢。想象一下你见过的最大的地方——然后忘了它。TARDIS的空间是无限的。”白头发把门拉开一角,说:“别太羡慕,你也有一个‘无限大’。很快就有了,我赌上两颗心脏。”
门砰地一声合上。刚过一秒,却又开了。
“还有件必须告诉你的事情,”白发探出头来,月光嵌在眉眼间的沟壑里,“旅伴只能陪你一段,到站就该下车各自换乘了,有些路只能自己走。不要害怕,也别太难过。一切都是暂时的,同行是,分离也是,都是时间的把戏。”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阵风过,只眨了眨眼,电话亭和人都消失无踪。
原地的水洼里映着汪月亮。

“刚才怎么了?”
“遇见一个有点儿怪的人,”渋谷想了想,终于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喝醉了吧。”
“还是小心点,最近这片晚上挺乱的。”
二十上下的男生并没有在意那么多,马上就把奇遇忘在脑后,打着闹着朝定好的店里走。
小食馆换了装潢,摇身成了热闹的居酒屋。
老板一见他们仍是装出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定了位置得催多久才来!我家生意很好的!”
他们挨个做着抱歉的手势,侧身往最里的桌子走。

碳酸水一扫阴雨日的沉重。
“大家——”横山在烤肉的滋滋啦啦和玻璃杯的叮叮当当里拖长声音,“今天Johnny桑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下周进棚录歌。demo明后天发过来。”
“什么类型的,有提到吗?”村上递出关键。
“演歌,歌名是《浪花いろは节》。”
“啊!不要吧!这是地域特色吗?”
“你淡定一点啦,以后会有机会キラキラ的。”
渋谷盯着吧台,总觉得刚刚坐在那儿的一个背影格外眼熟。算了,大概是热出的错觉,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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