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尼斯エロ协会理事长秘书

“我没有原则,有的只是神经。”

都是废料。

等渋谷昴。

(背景是1981年9月22日的月亮)

【二人花】蛛网中

下楼扔垃圾时见到很大的一张蜘蛛网。

那张蛛网中心直径几乎有整条胳膊那么长,银丝搭在修剪平齐的灌木丛顶,又延展去楼房外侧积灰的墙角上方,与水泥地织了个柔软的斜面,滤了入冬后的黯淡晨光下去。网里盛了迟迟不动的几大颗露水,还有只柿子颜色的蝴蝶,他注意到时刚落进去。蛛丝黏腻,蝴蝶只有翅膀上的黑斑在动,像失水在岸的鱼开合的鳃盖,像手腕处温凉的脉搏。
无法可想,只有等着被这网悄无声息的主人噬咬吞食消化么。
透过蛛网,一丛衰老的蒲公英烟绿的枯叶像起了霉斑。纤细,灰白,滑腻。
他打了个激灵,胃一阵抽搐。

不再看蛛网,转身上楼回房。
担心过于干燥没开暖气,时钟也早因为走针声响恼人换成了电子的,房间静得有些不真切。他握着钥匙立在寂静里。

休息日。没有番组收录,没有杂志照拍摄,也不需耗在影棚。整一段由日到夜的空白。
他本想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就着蜂蜜似的夕阳煮一顿让肠胃服帖的晚餐,边看漫画或是电影边吹着气慢慢吃完。但胃痛和忙时养成的生物钟剥夺了睡眠。
工作时不规律和总是冰冷的餐食实在折磨。他常不自觉地盯着外景收录间隙一同挤在设备的夹缝里或蜷腿席地或站着匆匆扒饭的人看。有素日黑衣的工作人员,也有光鲜的各路演艺者,都无一例外地沉默着,尽其所能地迅速咀嚼吞咽。他总恍惚觉得他们下一秒就要躺上流水线,滚落进巨型机器的大口和铁皮肚子里去。

干脆直接开始做饭。
没什么心思特地去超市,好在冰箱里备了些不容易坏的蔬菜,不断存的牛奶和黄油,还有半包切片吐司。明摆着的奶油炖菜配面包。
单一选项和指定并无实质上的差异,前者是后者的委婉表达。
他大可不必拘泥于此,选择外卖、外食或是采购其他新鲜食材。但在多数餐馆都尚未营业的深秋早晨,在他不乐意动身走远的休息日,在冰箱里只有蔬菜面包而且不吃就只能眼见着坏掉的情况下,除了奶油炖菜配面包,其实别无选择。
委婉为的是掩饰强硬,违抗委婉则招致祸患。例子他见得多了。
好在他觉得自己向来不是强硬的类型,说得直白些,就是“自我”的轮廓不太明晰。拿团内应援色来说,橙色是很暧昧的颜色,介于红和黄之间,没什么个性。年龄也是同样,介于年上三人和年下三人间,纯粹过渡似的。像是多了他没什么害处,少了他也没多大损失。人生行至现在,找不出自己面临过什么重要选择,是乘着浮舟,海水往哪个方向流,他就往哪处去。
现在这样他也并非认为不好,尽职地活动,团眼见着熬过困窘,发展越来越平顺,他也把路越走越好,开始主演电影,上很多杂志封面。
只是偶尔茫然无措,再偶尔,有些力不从心。这感觉让他想起原本想尽力忘掉的那只为蛛网所困的蝶。

根根纤细银丝织成一出细腻精致的梦,虚晃晃悬在尘土凝的大地之上。头脑发热的虫蚁一心想爬进蛛网,以为如此就足够接近云和太阳。只有已经落难的蝴蝶明白,这到底是蜘蛛的梦,布好甜蜜的陷阱就退居幕后休养,只需等待小虫或无意或无脑地着了道,坐享其成。
猎物成为食物,食物成为能量,能量成为新的蛛丝,它的网越织越精巧。所有的梦都失去原本形态,成为蜘蛛巨大的梦的构成。
惊醒的发觉自己成了紧粘于网的美丽的活标本,已经“消失”的在暗处无声哭泣。网外之物或抚掌大笑,期盼更多,或业已被丝线勾住触角。

他守着即要咕嘟起泡的牛奶糊,待开了,即刻往旁边盖上盖子煮到半熟的切块蔬菜倒去,拿过木勺不断搅拌,尽力让西兰花每一小朵褶皱都浸裹上奶糊,也试图把思绪也打散溶解在这一锅滚烫里。

倘若传说真实,拿出一些或是整个灵魂换来源源不尽的灵感或者超常的领悟力,他想他大概是愿意和魔鬼做交易的。牺牲部分自己达成他人期许,本就是这行默认的法则,与恶魔签协议不过是在程度上翻番。只要不涉及他人,不给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存在带来困扰,他的利益可有可无。
是殉道者吗,他在心里琢磨,还是替罪羊呢。或许都不是,他也许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伟大。
比起落入蛛网的柿色蝴蝶,他的处境远好上许多。假如蜘蛛不来,它就只有熬着感觉血液滴滴蒸干,残余的身体等着为大风支离,碎片再被一场突降的暴雨彻底冲净。被毁灭还是自我毁灭,这他倒是能够选择。
但暂时没考虑过。蝴蝶就是单独的一只蝴蝶了,他还有其他顾虑。

奶糊快要溢出锅沿时调小了火,汤面渐渐凝出一层鹅黄,把温度都牢牢埋在底下。一旁烤箱里的吐司也蓬松了,前半袋他是凉着垫了肚子,能想见复烤后的味道肯定好上不少。
压根没有胃口。接了杯凉水一饮而尽,盖上锅盖关了灶火,就裹了条薄毛毯缩在沙发上盯着屋顶发愣。

天花板银幕似的,他看见很多自己。
站在第二次甄选场外紧张得掌心直冒汗,心跳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的自己。面试结束时后背衣服已经濡湿了,但从头到脚是劲儿,跑着跳着去买章鱼烧,一路风吹得通体清爽。
和妹妹坐在餐桌边分一块蛋糕,听着厨房里父母高声谈笑的自己。小姑娘还没有到闹脾气的年纪,小豆汤里的年糕一样软,怯怯地问他能不能吃一整颗草莓。父亲又说了什么傻话,讨来母亲玩笑似的嗔怒。
因为穷,已经换了便宜的车票,却还是只点得起普通份牛肉饭,于是猛往碗里加红姜的自己。
迎合节目要求,在镜头前忍了巴掌和骂声的自己,为了缓解尴尬,努力搞怪活跃气氛的自己。手边酒瓶横七竖八,深夜醉倒的自己。
怎么也记不住舞步和贝斯指法,一遍又一遍,练到负责清洁的员工敲门提醒太晚了的自己。
沉默地疯狂刷着网上有关自己讯息的自己。密密麻麻的字符让他头晕目眩,充满恶意的词在脑海中无限放大,不断靠近,变成黄豆大的黑斑。

黑斑,蝴蝶上的黑斑,柿色的蝴蝶。
他猛然睁开眼,阳光从未阖紧的窗帘间钻进来,正在双目处横投了一道暖橙的亮线。房间当西,下午都已经过去了吗。黑斑是长久注视光源遗留的视觉黑点,他拿手遮着脸,闭上眼睛重新适应。
耳后沙发布料泛着点儿潮,喉头有些哽,大约是梦里又哭了几回。

门锁咔哒响了一声。
“转一圈就开了,那就是在家。”熟悉的低音,不意外。
他没应声,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想着蝴蝶翅膀上那块黑斑。
“LINE上的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担心你是不是一个人喝太多出什么意外了。”步子落到自己跟前停了,他知道对方正盯着他,却仍旧懒得移开手。
“手机昨天还在电视台时就没电了,回来又没注意充电器插头原来没插稳。”
很轻一声叹息漏进耳朵。
“没事儿就行。吃饭了吗?”
他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牟足劲坐起来,总觉得视界晃荡,只得歪着脑袋。
“我带了自家店里的烤鸡肉串,”大仓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再给你熬点儿粥。”
想着那团绿水也没喝一口就往厨房忙活,他不知怎么地恼起来,运了口气喊道:“别麻烦啦!锅里有早上做的奶油炖菜。”
“不想吃。所以就一整天都没吃了?”锅盖撞到锅身,清清脆脆的。
不回答算是默认。
“不想吃就点外卖嘛。”尾音拖得长长,足够“无奈”从厨房原封不动地传到他耳中。
“努力美味却没人理睬的奶油炖菜很可怜,况且想吃的店也不外送。“
“那告诉我不就行了。反正开车,路上绕去店里打包带来。”大仓声音里含着笑。
大概是开了火加热,奶香淡淡地弥过来。肚子跟着低低咕了一声。是有些饿了,不,简直是饿得发慌。
他拖着步子挪到餐桌边弓着背坐下,手垂在两侧,伸出脑袋,下巴一下一下轻轻磕着桌面,每磕一下说一句:“好饿啊。”
对方也不厌烦地每一下都应一声:“快好了。”背景音是厨房里的交响乐,浓汤咕嘟咕嘟,碾磨黑胡椒的细碎,烤箱运作的低响。

他眯眼看着大仓染得极淡的金发,猜测这种颜色大概是会融进晨光无法分辨的。
大仓本身就是那样的存在吧,像早晨的光那样,不仅难为蛛网所困,甚至能给奄奄一息的那些以喘息希望的。
那自己呢,是正在余光里挣扎么。
他来回转着杯子,杯底压着桌面,把桌布拧出一个漩涡,转满一圈就反向散开,抚平褶皱,又拧成,反复着。

“这么揪,桌布要疼的。”大仓双手端了锅来,抻着下巴示意他拿个垫板来隔一下滚烫的锅底。待放平了,拿了只碗,把锅里肉挑了大半进碗底,再舀了炖菜装得满满递给他,嘱咐道:“加了点儿鸡肉丁,特意没重调味,小心烫。”
“知道啦。”他小声回答,低头拿勺把堆得高高的蔬菜块儿往汤里压。
“刚才在楼下看见一张大得吓人的蛛网,不太舒服就拿扫帚扑干净了。”大仓往嘴里塞了块胡萝卜,含含糊糊地说。
他屏着气,努力忽略蛛网和想到蛛网带来的一连串意象。那只濒死的蝴蝶挥之不去。
“你看见网上那只蝴蝶了么,柿色的。”
大仓摇了摇头:“已经被蜘蛛吃掉了吧。”
他心里忽然陷下去一块儿,阴沉的,满积了水。如果早上没走开,说不定它就得救了呢。
“要是扑了就好了。”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音小,他把话后来跟着炖软了的土豆一块儿咽下去。
大仓盯着他,像是猜着他在想什么。
“Maru不是没用的人。”
“接下来是不是要拿奶油炖菜做比喻,说什么黄油绝对不能缺少但人总感觉不到。”
“的确是比喻,”大仓点点头,“但你不是黄油。”说罢伸手拈过桌上的胡椒罐,先递到他手边,见他摇摇头才拎起来朝自己碗里边抖罐身边说:“Maru是胡椒粉。”
他不喜欢胡椒,呛而辣,加了胡椒的食物总让他疑心自己正生吞喷雾。所以果然是多余的吧,奶油炖菜就好好地温和地暖着肚子就足够了。
“喜欢胡椒的和讨厌它的,都大有人在。太强烈了,总有人试图不用它,”大仓盯着蔬菜块上薄薄一层深灰,“可没有胡椒的炖菜就流俗了,千篇一律有什么价值呢。独特的存在总是这样的。胡椒才不管那么多,它为自己的特别而骄傲。其他食物在奶糊里煮过后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只有胡椒的味道不但掩不去,反能让汤变得让人难以抗拒。”
他仍旧垂眼看着碗里不发一语。一会儿,感到脑袋上覆了只手,轻轻揉乱顶发。
“Maru就是胡椒这样的存在,不要顾忌太多别人的看法,懂的人懂就好了。怎么开心就怎么做,其他都是次要的,健康第一。”
“知道啦,快吃你的吧。”他作出不耐烦的模样瞪了对面一眼,也拿起胡椒罐子往碗里抖了抖,持勺喝起汤来。烫得很,碗上腾起的水汽熏得他眼眶直热,鼻子直酸。又辣得很,眼前结出厚厚一层雾,凝成水珠了。
“不管发生什么,我在呢。”
终于抬头,对面大仓笑盈盈看着他。

深秋已经很冷了,他没法预料冬天该怎样才能熬过去。不知道楼下还会结多少蛛网,截住多少迷途的仓促的蝴蝶。
但他决定把暂时不考虑毁灭的“暂时”去掉。被困蛛网的蝶似乎除了毁灭还有别的出路。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让它发生吧。
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再打起精神来吧。他揉着肚子,瞥着已经光里飞舞的微尘。厨房里洗碗的水声轻轻搔着耳膜。

雪下总有绿意。

评论(2)
热度(31)

© 杰尼斯エロ协会理事长秘书 | Powered by LOFTER